從英雄史詩到平民史詩:國產動畫電影敘事轉型,朋友的媽媽中語版
作者:代 振
國產動畫電影在歷經技術淬煉與神話敘事復興后,其內在的敘事范式正在發生一場深刻轉向。動畫電影《浪浪山小妖怪》以其核心角色“小豬妖”的平民化出場,標志著創作焦點從歌頌天賦異稟的“英雄史詩”向體現平凡個體的“平民史詩”的戰略性轉移。
本文深入剖析這一轉型的內在機理,認為其通過敘事視角的自覺下沉使動畫不再是超越想象的“飛地”,而成為映照當代普通人生存哲學與價值追尋的“社會之鏡”,為國產動畫如何以民族性敘事回應現代性議題提供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范式探索。
視角下沉:敘事的主體位移與微觀社會重構
傳統“英雄史詩”的內核是“英雄中心主義”。其敘事邏輯圍繞“天命所歸”的個體展開,主角如哪吒、孫悟空,生而非凡,敘事基調是理想化且超越性的。
《浪浪山小妖怪》則實現了一次徹底的敘事視角下沉。敘事的主體從“英雄”位移至“無名者”。小豬妖沒有姓名、沒有法力、沒有背景,這種徹底的“無名”狀態,并非簡陋,而是精心設計的敘事策略?!靶∝i妖”如同一個空白的身份容器,最大限度地消解了觀眾與角色之間的身份隔閡,使各行各業的普通觀眾都能輕松地將自身的人生體驗投射其中。
更為關鍵的是對神話本身的“去魅化”處理。“浪浪山”構建了一個高度寫實的微觀社會模型。大王洞儼然一個等級森嚴的公司,熊教頭是作威作福的中層管理者,狼主管是嚴苛的績效考核者。妖怪們的生活目標不再是“吃唐僧肉”這一奇幻追求,而是完成“一天造一千支箭”的KPI、在無效內卷中尋求生存空間。這將神話語境進行了當代職場規則的轉譯,消解了“英雄中心主義”的敘事基礎,使故事從云端墜落人間,為廣泛共情的發生奠定了基石。
符號轉譯:現實隱喻植入與平民史詩質感
“平民史詩”的真正建立不僅來自視角下沉的形式,更主要是能否將抽象的時代情緒轉化為觀眾可以具體感知的敘事符號,讓觀眾能在影片中共情角色所處的環境與制度,讓“平民史詩”更有深刻的現實質感。
其一,是一套精準的“職場生存”符號系統。在影片中,浪浪山代表著小城市,大王洞代表鐵飯碗。眾小妖們對于腰牌的執念折射出當代年輕人對于正式工的渴望。小豬妖為了刷鍋,不惜將自己的鬃毛當鋼絲球,也象征現實職場生活中為了完成工作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健康和利益。影片中一個又一個的符號成為驅動情節、塑造人物內心掙扎的核心要素。這些要素就像一面鏡子,使得觀眾在影片窺見自身的真實倒影,引起強烈的情感共鳴。
其二,是一套溫潤的“家庭倫理”共情符號。影片并非一味地強調普通人當工人的辛酸,而是通過“媽媽的水壺”“父親的酒與絕招”等極具生活氣息的符號,構建了家庭作為情感避風港的溫暖意象。這套符號深深植根于中國傳統的家庭觀念與鄉土情結,為小豬妖的奮斗提供了堅實的情感錨地,使其角色形象超越了簡單的“打工人”符號,變得豐滿而可信。
通過這兩套符號系統的交織與對話,影片成功地將一個神話背景下的小妖故事,轉譯為一部關于當代普通人如何在壓力下堅守善意、追尋自我價值的“平民史詩”。
情感結構:閉環動員與平民價值的彰顯
“英雄史詩”的情感體驗,多依賴于英雄逆轉命運帶來的崇高感與宣泄感。而《浪浪山小妖怪》則構建了一套更為復雜、更貼合普通人心理機制的“共情-代入-宣泄-認同”情感動員閉環,以此完成平民自我價值的彰顯。
影片前半部,通過細膩刻畫小豬妖的勤奮、迷茫、挫敗與不甘,成功引導觀眾產生深度共情,并完成自我代入。當觀眾的情感積累到閾值(如對不公的憤懣、對認可的渴望)便亟待一個釋放的出口。影片精心設置情感宣泄點(如小豬妖與伙伴們的合力對抗),觀眾借此象征性地完成了現實中的愿望,獲得了極大的心理快感與情感凈化。
然而,影片的深刻性在于,宣泄之后導向的并非簡單的勝利狂歡,而是一種更為穩固的價值認同。故事的結局,小豬妖們并未成為英雄,他們的成功在于展現了自身存在的意義,證明了“小人物也有追尋自我價值的權利”。這種認同感,不再需要外部權威的加冕,而是源于內在主體性的覺醒與肯定。這一完整的情感閉環,使影片提供的情緒價值超越了短暫的觀影刺激,轉化為一種能夠觀照現實、激勵人心的精神力量,從而實現了“平民史詩”最核心的敘事使命——不是創造新的神話,而是為每一個平凡的“我”賦權。
“小豬妖”的出場,是國產動畫敘事演進中一個意味深長的文化事件。它所代表的從“英雄史詩”向“平民史詩”的轉型,是一種文化自信與敘事自覺的體現。“小豬妖”的成功實踐使國產動畫開始逐漸擺脫對傳統英雄主義模式的依賴,轉而以更為平視的目光,審視當代中國的現實肌理與普通人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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